《網路讓我們變笨?數位科技正在改變我們的大腦、思考與閱讀行為》 摘錄筆記




記錄一些印象深刻的內容


1) 以前浸淫在書本世界的深海潛水轉變為海面浮潛,極難全程專注在閱讀過程之中


第一章 HAL 與我


「大衛,停下來。停下來好嗎?停下來,大衛。你可以停下來嗎?」庫柏力克的電影《二〇〇一太空漫遊》片末一個著名又出奇深刻的場景裡,超級電腦 HAL 這樣祈求憤恨難平的太空人鮑曼。鮑曼差點因為這台故障機器在外太空喪命,此時正平靜冷酷地拔除控制它人工頭腦的記憶迴路。


「大衛,我的頭腦要消失了。」 HAL 無助地說著。「我可以感覺到。我可以感覺到。」


我也可以感覺到。過去幾年來我有股不舒服的感受,好像有人(或是有東西)在亂動我的頭重整裡面的神經迴路,重編裡面的記憶。我的思考能力並沒有流失,最起碼我覺得不是這麼一回事;但是它在改變。我不再用以前的方式來思考。當我在閱讀的時候,這種感覺最強烈。


以前我很容易就能沉浸在書本或長文裡。我的頭腦會深入曲折的敘事或是蜿蜒的論述,我也會一次花上數小時漫步在長篇散文中。這種情形現在已經不常遇到了。


現在,我在閱讀一兩頁後注意力就會開始飄移。我會坐立難安,忘掉先前的思緒,並開始找別的事情做。我覺得我一直在把我任性的頭腦拉回文本上。以前自然而來的深度閱讀,現在變成一種搏鬥。我覺得我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十多年以來,我花了很多時間在網路上,到處瀏覽,有時還會在碩大的網路資料庫中新增資料。身為一個作家,網路真是上天送下來的禮物。以前需要在圖書館書架中或期刊室裡費時數日的研究,現在只需要幾分鐘:用 Google 搜尋幾次、快速點了幾個超連結後,我就能找到所需的事實資料或名言錦句。


我實在無法統計網路幫我省下的時間及汽油。我大部分的銀行交易和購物都是在線上進行的。我用電腦的瀏覽器來付帳單、約時間訂機位和旅館房間、換發駕照,以及發送邀請卡與問候卡。就算在工作外的時間,我也很有可能在探索網路的資料叢林:讀寫電子郵件、快速掃過新聞頭條和網誌文章、追蹤臉書狀態更新、看串流影片、下載音樂,或是單純在連結之間點來點去。


網路已經成為我的全能媒體,大部分從我雙眼雙耳進入腦內的資訊都是順著網路這個渠道流入的。這個異常豐富又容易搜索的資料收藏能供人立即取用,好處眾多;這些好處也已有許多人描述和稱讚。《考古》雜誌一名作家普林格說:「Google 是對人類的神奇恩賜,把原先四散世界各地、讓人無法從中獲益的資訊和想法採集、集中起來。」


《連線》雜誌的湯普生觀察如下:「矽晶記憶的完整無瑕是對思想的恩賜。」


這些恩賜是真的,但是它們也有代價。一如麥克魯漢所提,媒體並不只是資訊的通道:它們為思想提供材料,但也塑造思想的方式。網路現在似乎逐漸侵蝕我的專注和深思能力。不論我是否在線上,我的頭腦現在期望以網路散播資訊的方式來吸收資訊:像是一道快速流動的分子。


從前我是茫茫字海裡的潛水夫;現在我像是騎著水上摩托車,在水面上飛馳。也許我是個異類,一個局外人,但事情看起來不像這樣。當我跟朋友提起我的閱讀困難時,許多人說他們也遭受一樣的痛苦。他們使用網路愈多,就愈需要掙扎才能專注在長篇寫作上。有些人擔心他們染上了慢性散漫浮躁症。曾任職於雜誌社、現在編寫關於線上媒體網誌的卡普承認他已經完全不再閱讀書本了。他寫道:「我在大學的時候主修文學,閱讀的胃口曾經很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猜測的答案是:「我現在所有的閱讀都在網路上,或許不是因為我閱讀的方式變了(也就是說,我只是圖個方便),而是因為我思考的方式變了??」


探討電腦在醫藥方面應用的部落客佛里曼也形容網際網路如何改變他的思考習慣:「我現在幾乎完全失去閱讀、吸收篇幅稍長文章的能力,不論是網路或紙本文章都一樣。」這位任教於密西根大學醫學院的病理學家在電話上跟我繼續說明他的看法。他說,他的思考方式現在帶有如音樂「斷奏」的特質,這也反應他從許多網路來源快速掃過小段文章的行為。他承認:「我沒辦法讀《戰爭與和平》了,我已經失去這個能力了。就連超過三四段長的網誌文章也沒辦法吸收。我都只是大略瀏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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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以不同工具(紙筆 / 打字機 / 電腦 / 手機 / 平板)作為媒介同樣會影響個人的創作風格


第二章 必經之路


尼采已到山窮水盡之際。他從小就體弱多病,而且自從他在普魯士軍隊騎兵部隊服役時自馬上摔下來後,從來沒有完全康復過 一八七九年時,他的健康情形每況愈下,也因此被迫辭去他在巴塞爾大學的文字學教授一職。此時他年僅三十四歲,在歐洲到處遊走,尋找他身上諸多病痛的療法。他會在秋天天冷時前往南方的地中海海岸,春天時再北上到瑞士阿爾卑斯山,或是他母親在萊比錫附近的住所。一八八一年末,他在義大利港城熱那亞租了一間頂樓公寓。他的視力在

退化中,把兩眼集中在頁面上已變成痛苦累人的事,常常會帶來劇烈頭痛和一陣陣嘔吐。他被迫縮短寫作時間,並且害怕不久必須完全停止寫作。


在無計可施的情形下,他訂了一部打字機,一部丹麥製的馬林漢生書寫球,機器在一八八二年初的時候送達他的住所。書寫球是哥本哈根皇家聾啞機構校長馬林漢生前幾年的新發明,外觀有種奇特的美感。它看起來像一個華麗的金色針墊。五十二個包含大小寫字母、數字和標點符號的按鍵以同心圓的方式從球的上方冒出來,其排列方式經科學設計,可以讓打字最有效率。在按鍵下方有一個圓弧金屬盤,可放入一張打字用紙。巧妙至極的齒輪機制讓金屬盤在每按一次按鍵後向前推進,動作精準如時鐘般。只要有足夠練習,打字的人可以在一分鐘內打出多達八百個字元,因此這也是當時史上速度最快的打字機!


書寫球救了尼采,至少救了他一段時間。當他學會盲打後,他便能眼睛閉著、只用指尖打字,讓腦內思考的文字再度流到頁面上。他鍾愛馬林漢生的發明,甚至還為它打了一首小頌歌:


書寫球是個像我的東西,

以鋼鐵製造卻在旅途中易受扭曲。

需要有充足的耐心和技巧,

還有靈巧的手指,才能使用我們。


三月的時候,柏林的一份報紙報導尼采「感覺比以前還要好」,而且因為打字機的關係「已恢復寫作活動」。但這個機器還對他的作品產生較細微的影響。尼采的一位好友,身兼作家和作曲家的柯瑟立茲,注意到尼采寫作風格的改變。尼采的散文變得緊實,有如電報。他的作品也有股新的強悍力道,像是機器本身的「鋼鐵」力透過某種形而上的神祕方式傳到它打出來的頁面上。


「也許這部機器會帶給你全新的風格習慣,」柯瑟立茲在信中寫道,並且還說明在他自己的作品裡,「我在音樂和語言上的『想法』經常和紙筆的品質有關。」


「你說的對,」尼采回覆。「我們的寫作工具會參與塑造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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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工具成為人類身體的延伸


科學家訓練靈長類和其他動物使用工具後,也發現新技術對大腦的影響有多麼明顯。舉例來說,科學家訓練猴子使用耙子和鉗子,讓牠們取得平常抓取不到的食物。當研究人員監看猴子在受訓期間的神經活動時,他們發現猴子腦部的視覺區域和控制手使用工具的運動區域有顯著的成長。


不過,他們還發現了更讓人訝異的事:耙子和鉗子直接融入猴子大腦裡掌管手部的區域裡。就猴子大腦的觀點而言,這些工具成為猴子身體的一部分。根據執行該實驗的研究人員所述,猴子的腦部活動「像是把鉗子當成手指一樣。」


不只有重複的動作才能重整我們腦內的迴路;只在腦內進行的活動也能改變神經迴路,有時還會大幅改變。一九九○年代末,一個英國研究團隊掃描了十六位倫敦計程車司機的大腦,這些司機駕駛計程車的時間從兩年到四十二年不等。他們把掃描結果跟控制組比較時,發現計程車司機的海馬體後方區域比常人大得多,這個區域在儲存及運用周遭環境的空間表徵上扮演關鍵的角色。


更甚者,司機任職的時間愈久,海馬體後方通常也愈大。研究人員還發現一些司機的海馬體前方小於平均大小,可能是為了因應後方增大所需。後續的實驗指出,海馬體前方縮小可能讓計程車司機其他方面的記憶能力減低。研究人員的結論是,在倫敦龐雜街道系統開車所需的不間斷空間處理能力,跟「海馬體內灰質的相對重新分配有關。」


帕斯科里昂在國立衛生研究院的另一個實驗提供了更多驚人的證據,說明我們思考方法影響大腦生理結構的方式。帕斯科里昂訓練了一群沒有彈過鋼琴的人,教他們彈一個由一小段音符組成的簡單旋律。他要其中一組每天在鍵盤上面練習這段旋律兩個小時,總共五天;他要求另一組每天在鍵盤前坐一樣長的時間,但只能想像自己在彈旋律,不能碰到琴鍵。


帕斯科里昂用一種叫穿顱磁刺激的技術,記下所有受試者在測試前、中、後的腦內活動。他發現只用想像的那一組人,大腦的變化跟有實際按到琴鍵的人完全一樣吼。他們的大腦為了因應純想像的舉動而產生變化;也就是說,大腦因為思考而改變。笛卡兒的二元論也許不正確,但他相信我們的思想可以對大腦產生生理上的影響,或是至少造成生理上的反應,這一點是正確的。從神經科學的角度來看,我們終會變成我們所想像的樣子。


葛林博在二〇〇八年《紐約書評》的一篇文章裡找到神經可塑性的詩意。他觀察到我們的神經系統「充滿著分枝、傳遞物質,以及被各種不凡的方式橫越過的間隙,有一種即興的特質,似乎反映思想本身的不可知。」


這是個「虛幻的地方,會跟隨我們經驗的變化而改變。」我們有許多感謝思想工具可塑的理由:頭腦能輕易因經驗而改變,就連老舊的腦袋也能學會新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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